打小我就很难接受胡辣汤——它油腻辛口、还会放上我不喜欢的黄花菜。它残留在口中的、那种胡辣汤独有的气味,总是妨碍到我在早读时的睡眠。可在杭州的三年里,我却总在试图寻找记忆中那个让我在第一节课上课前感到反胃的味道。
高中时每一个周五的早晨,食堂都会提供胡辣汤、油饼、鸡蛋作为早餐,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开始喝胡辣汤的。鸡蛋剥去外壳、与油饼一起浸没在胡辣汤中,用勺子将油饼按在碗底,让胡辣汤的汤汁充分填满油饼的内部,这样便能消除一部分油饼的油腻感,吃起来也不会因为太过劲道而撕扯半天。不过鸡蛋倒是没什么说法,通常蛋黄的口感会比较干,在汤里泡一下再吃能够避免噎到自己。
每次早餐喝完胡辣汤,我都会被那股挥之不去的余味折磨,也总会做出下次不再碰它的决定。但这碗胡辣汤,已经是食堂的早餐中为数不多能够刺激味蕾的选择了。
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直存在一份无法消解的罪恶感。
年幼时,母亲会在和我逛超市时,偷偷拿几个糖果放到我的口袋里;而我,也曾为了小卖部透明橱柜里那些廉价的小玩意儿,偷偷从全家福相框旁的零钱罐里摸走几枚硬币。当然,小时候心中的正义感让我拒绝了母亲塞过来的糖果;拿走硬币后的我,会在良心趋势下向父母坦白,母亲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用拖鞋教育我的机会。
二十六岁的我已经记不起十三岁的我是否真的爱着爷爷,但我仍清晰的记得,那位在我初中时就去世了的老人是爱着我的。
我对爷爷的印象停留了在他七八十岁的时候,沉默寡言、佝偻着身子、布满老年斑和褶皱的皮肤紧紧的裹在他的骨架上,他的身上总会带着一个折叠的小凳子。记事以来我就很少有机会能听到爷爷说一句完整的话,不知是因为他忘记了如何说话还是因为乡音太重不愿开口,以至于如今我已经很难回忆起爷爷的声音了。但爷爷确实是叫过我的,他会在我过年回老家时叫我收下他的红包。
人们常说时间会美化记忆、抚平伤痕,但我关于过去的记忆更多是负面的。
在我上小学时,爷爷曾来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或许他在我幼儿园、学前班时就已经来过了,但即便是留下了照片,我也只感到陌生。我们家在七楼、没有电梯,不论是上楼还是下楼,他总要在途中打开他的小凳子休息一下。早年的家属院里基础设施都比较简陋,整个小区都没有很显眼的公共卫生间,爷爷在这里也不认识邻居,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年人想要上厕所只能爬七层楼回到家里。但随着爷爷的年龄的增加,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们家也逐渐开始收到爷爷在楼道里留下「垃圾」的投诉,最后不得不将爷爷送回老家,让姑姑一家来照顾。
我对爷爷一直都抱有一种歉意,无论是在他生前还是去世后。那个年龄段的我很讨厌接触老人,总是在无意识的对爷爷散发着恶意,直至我将恶意具象化了出来。是一个已经无法想起日期、季节的日子。我想大概是在夏天吧,我和爷爷两个人在家里看电视,也可能不是两个人、也可能没在看电视,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但这都不重要。我只是没由来的将一直把弄着的塑料扇,向着爷爷扔了过去,于是爷爷的额头上就多了一道血印。爷爷没有说什么,他受伤时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也没有道歉。
听亲戚们说,爷爷是因为没能咽下喉咙里的最后一口痰而离开的人世,他们还说爷爷不愿意给我们添麻烦,连咳嗽都不曾咳嗽一下。将近五个小时的车程,让我们没能见爷爷最后一面,对于爷爷最后一刻的印象也只剩下了亲戚们的说辞以及硬床板上的那具尸体。
那年为了安葬爷爷,父亲跟着棺材哭了一路,我也披着一块白布,跪在了村子的每一处路口。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去了解这个习俗背后的代表了什么,或许是为了让爷爷最后看看他生活的地方,也或许是让村子里的人看看我们有多孝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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